宏志班素描
学生
崇文区广渠门中学今年9月招收了一个“宏志班”。宏志班54个学生,家庭人均月收入均在200元以下。家长多为下岗职工、近期返城知青、残疾人,他们中14人失去了父母或父母不在身边,被寄养在亲戚家中。
王萍在开学第二天这样自我介绍:父亲是返城知青,现在是环卫工人,我家就住在垃圾楼上,我的衣服有的就是爸爸从垃圾堆里捡来煮干净的。
田伟:父母婚变,母亲精神失常,他和妹妹的生活全靠70多岁的姥姥做清洁工来维持。半年前,田伟的妈妈突然走失,迄今不见踪影。
何威:在进宏志班前,他从未穿过新衣,母亲没有固定工作,父亲残疾,是街道厂的退养工人,每月只有178元退养金,现在在小区里收废品。
景小芳:在不少同龄人穿新衣,开Party庆祝自己生日的时候,她的全部生日礼物就是爸爸亲手做的一碗炸酱面。
班主任老师曾随机抽测过孩子们的零花钱,问了5个同学,3个同学身上一分没有,一个同学只有一毛钱,还有一个同学的铅笔盒里躺着两块钱,那是开学时母亲给他的,以防自行车半路坏了修车用。
宏志——立宏大志向。
54个孩子走进宏志班不仅仅因为贫穷,还因为他们的优秀与出色。他们来自崇文、海淀、西城、东城、怀柔等10个区县的40所中学,他们中有“十佳”中学生1人,市级三好生14人,共青团员52人。
任课老师们都反映,宏志班的学生学习不用督促,而且还特别爱提问题,有股子钻劲和韧劲儿。同学们念书经常到深夜,班主任高老师担心孩子们的身体,最后不得不“命令”他们12点以前必须上床。
蔡京男家住皂君庙,每天上学要倒4次车。为了抓紧时间学习,她每天3点半起床点着蜡烛念外语。近日学校为她解决了住宿,她又在学校夜读。
李楠的母亲不幸因病去世了,为了不耽误学习,她第二天红肿着眼睛又出现在教室里。
家里条件艰苦,不少同学没有自己的房间,甚至连张书桌都没有,他们便就地取材——何威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做作业;李德伟的书桌就是妈妈的缝纫机;两只木箱拼起来既是孔令惠的小床,又是她的写字台;韩骅和哥哥合用一张小书桌,一个做作业,一个先睡觉,常常深夜两三点,小桌上的灯还亮着……
艰苦的环境成了激发这些学生好学上进的动力。入学时,宏志班的成绩在全年级排最后;期中考试结束时,他们的成绩已跃升为年级第二。
孩子们太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了。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是:能上宏志班太幸运了,学不好对不起那么多好心人,对不起学校,也对不起自己的父母。
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有礼貌,特别守纪律,特别有志气,特别有作为。这是宏志班的班训。贫穷,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财富。
开学前,广渠门中学100多名高一新生军训一星期,每天有54个饭盒从不剩饭,有一批学生主动留下打扫饭厅,这是宏志班的学生。
开学不久,高一年级进行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教育活动,组织学生徒步从六里桥走到卢沟桥。中途休息时,别的班的同学掏出父母准备好的饮料、食品,宏志班的学生拿出的都是白开水、咸菜和馒头;回来时,别的班的孩子纷纷打“的”回家,只有宏志班的同学挤上了一辆辆公共汽车。
每逢休息日,何威只要一有空,就和爸爸一起收废品;马琳回家,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年迈的奶奶干家务;蔡京男家住得远,每天早出晚归都要摸黑走20多分钟的土路,为了能上学,她说她什么都不怕……
或许因为相似的境遇,宏志班是一个非常团结的集体。班里的值日大家抢着做;哪个同学病了,准有人帮他把笔记补上;赶上谁的生日,同学们便送上亲手制作的贺卡;张丽萍的腿摔伤了,同学二话没说,背着她就上医院;李楠的母亲去世了,与她有同样遭遇的王菲写信给她:虽然你的母亲去世了,但你还有宏志班的同学,大家都是你的兄弟姐妹,老师就是我们共同的母亲。
老师
宏志班的学生都是“苦孩子”,孩子们说:“班主任高老师就是我们的妈妈。”班主任高金英老师和多数学生家长一样,也是位吃过苦的“老插”。
高老师今年46岁,是北京第一师范学校68届的“老高一”。她落户河北吴桥,1970年被抽调到公社高中班教外语和数学,进过沧州师范参加培训,1973年又以全县知青考生第一的成绩跨入了河北省师范学院物理系。
1993年,在外地生活了25年的高金英返京教书。她上有80岁的老父亲,下有大儿大女,现在全家4口人仍与老父亲挤在一间房子里。今年担任宏志班的班主任,高老师觉得:我与这个班的学生有缘。
高老师说:这个班的孩子不是英雄好汉,是普通中学里最普通的孩子。如果把他们分散到其它班,就是很普通的学生。这个班的特殊性,就在于把贫困生集中到了一起。社会上对这个班给予了最大的关注,带这个班我觉得压力特别大,但不能推辞,这是接受社会的委派。我只能把这个班带好。这个班的学生感情很脆弱,而且敏感,老师得特别关心,考虑周到,讲究教育方法。
高老师就是这样做的。今年10月1日,宏志班去天安门观看升国旗仪式,9月30日晚10点到学校集合,没有一个学生是家长送来的。夜里不能睡,同学们主动提出为学校大扫除,他们把大厅的玻璃、四层楼的镜框、学生画廊的镜框都擦得干干净净,一直干到后半夜一点钟。早晨3点吃早饭,然后集体步行去天安门。那天早上南池子戒严,只能绕行。跑到广场,同学们的衣服都湿透了。仪式结束后,校旗上不了公共汽车,几个同学又扛着校旗走回学校。自始至终,高老师一直都跟着。她说:作为老师,我想我只能这样做。
高金英老师过去身体很好,可最近鼻出血不止。学生宋然然说,前些天我们的老师老流鼻血,她拿好多卫生纸放在讲台里,一流血就擦,或者堵着鼻孔,坚持给我们上课。
高金英没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业余时间她已经走访了全班90%学生的家庭。那天她带两位记者去田伟家采访,晚上9点多鼻子出血,淌得像细水流似的,田伟赶紧跑出门外截车,然后和妹妹把高老师送到了同仁医院,待高老师的爱人赶来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
家长
宏志班的家长状况是当今社会的一个缩影,是京城目前确实存在着的特困人群:无特长的下岗职工、回城晚的老知青、长期病休者或残疾人等。当他们的子女被宏志班接收时,他们心中对社会充满了感激,对子女更加严格要求,成了社会稳定的积极力量。
家长们的共同感受是:
现在宏志班的学生真幸福,这么多人关心这些孩子,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他们应该好好读书,好好成人!
何威的父亲:
何威学习一直不错,如果没有宏志班,我们只能让他上中专,因为中专不交学费。
我经常教育何威,人不能太自私,在家里做事、吃饭,都要想到这个家有3口人,不能只想自己;在外面,你虽然姓何,但你是国家的人。星期天他帮我送废品,也是想让他体会到挣钱不容易。父母为这个家尽了最大努力,你要尽自己的责任。无论在家在外,都应有责任感。我觉得家长应从这条道上培养人。
宋然然的母亲:
我要求女儿比较严,从小让她多受点磨练有好处,人穷要穷得有志气,有钱不等于有一切,穷人家的“富孩子”是成不了才的。宋然然不像有的孩子那么娇气,而且很孝顺。我身体不好,她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我的气色,我不舒服时她给我按摩穴位,倒水、洗衣,能帮的她都要帮一把。有时我给她做个鸡蛋炒西红柿改善伙食,她总是舍不得吃,母女俩个还推来让去。
王萍的父亲:
王萍这孩子挺懂事,15岁正是爱美的年龄,但是她穿着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衣服、鞋子,从不嫌弃,在同学中也从不隐瞒自己的家境。我常常告诉孩子: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努力,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这孩子能理解。
社会上关心宏志班和我们的人很多,前不久我母校的老师、中宣部宣教局的局长司锡龄听说我们家比较困难,特地寄来100元钱。我们全家商量后,用这钱为宏志班买了图书。
社会
为生活窘困的优秀学生提供特殊奖学金,办个特殊高中班的创意,曾在本市重点中学校长中产生过,但终因种种原因而仅在“创意”中。市委副书记李志坚听到广渠门中学校长李金海谈起这个设想后,立即予以支持。北京市教育局局长陶春辉拨出专款作为“政府行为”予以支持。社会各界也纷纷解囊,“城市扶贫”悄然而起。
今年初,市委副书记李志坚在一次座谈会上,听到崇文区重点中学广渠门中学校长李金海谈起想办一个“贫民班”,让一些家庭困难的孩子也能上好学校,便立即督促崇文区委和区教育局积极支持广渠门中学试办一个“宏志班”,并与工商联、市教育局、北京电视台等单位联系予以支持。9月1日,宏志班开学了,李志坚参加了开学典礼。
市长李其炎看到有关宏志班的报道后,也来到学校看望,给孩子们特批了冬衣费。现在,暖和的毛衣、整齐的运动服已穿在孩子们身上。
市政协副主席、北京市工商联主席孙孚凌同志日前也来宏志班座谈,决定工商联每年出资4.3万元解决全班的伙食费。
崇文区建筑公司职工为宏志班捐款2万,金伦大厦为该班设特别奖学金。
开学那天,胡宗贵老人冒着雨为宏志班送来500元钱。他每月工资600多元,却说:我生活上没问题,我还有儿女。
北京工业设计研究院结构室的27位科研人员都是大学生,给宏志班捐款5400元,他们在信中说,捐款是为了珍惜知识、珍惜人才。
国家外文局高级记者吴银伯85岁了,老伴留下遗嘱:丧事从俭,省下的钱捐给希望工程。吴老按照老伴的意愿,让女儿吴郁把省下的1200元钱捐给了宏志班。
杨绍贤是位70多岁的老太太,家住邮电大学,给宏志班邮来了360元钱,说一定要给学生们解决困难,哪怕是买张月票,或买点鸡蛋、牛奶……
思路
宏志班成了社会的财富,不仅仅是家长教育子女的范例,更是社会精神文明的体现与追求,也应促进社会建立一些新的规章。
宏志班所接受的帮助主要有两种形式:政府行为和民间赞助。宏志班一花独放有何意义?民间行为能否长久?政府应建立怎样的适应新经济现状的社会保障体系?中外有没有救助贫困学生的良策、义举、法规?本刊略述一二,并热切征询读者推荐与建议。
宏志班是个创举——社会上这样热烈称赞。教育界人士告之:救助贫困学生,解放以来已形成规则。迄今,市教育局和有关部门每年都拨出相当的款项,为贫困生提供助学金,只是没有集中的贫困生班。
但是,规则当今还须完善,教育界人士继而说。当今出现了新的经济现象:打破了计划经济一统天下的“大锅饭”,市场经济初来之时出现了人群中的贫富分化。而义务教育法规规定每个孩子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和义务,应有新的社会保障体系来予以保证。
广渠门中学校长李金海说,宏志班一花独放没有多大意义,办这个班很重要的一个想法就是希望引起社会对贫困生的关心,大家都来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有政府行为。现在学校办、群众赞助,都属民间行为,能否长久?政府可否考虑从每年的教育经费中拨出一部分来,一个区办一个宏志班,一个班一年10万元就够了,政府拨款,校长办学心里有底。
另一位为孩子择校交费的家长打来电话:国家对市区重点校的投入已超过一般校,而现在每所市区重点校都有一定数量的交费择校生,能否用这笔费用为贫困生也做点好事?
还有一位大学教授告之:我们四十年代在上海读书时都知道贫寒子弟可考“叔苹奖学金”——爱国工商人士顾乾麟先生所设,每年均有初、高中班,为此抗战时顾先生甚至变卖了夫人首饰。获资助者都品学出众,名单登报,上著名学校。现在,北京等地也新设了这个奖学金,只是以分数为唯一标准,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纵观——旧北平曾有平民学校——现在的北京五中即是其中一所。当今科学院院士如张维、汪德昭和音乐大师李德伦等,都在那里义务教过书;横看——欧、美、日等发达国家也有专为外国低收入的移民之子设立的补习学校,促其必须完成法律规定的义务教育。
北京能否尝试多种形式扶助贫困生受良好教育?本刊热切征询读者推荐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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