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博联社总裁、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10月18日，反对派力量“叙利亚民主军”宣布，该武装经四个月苦战终于夺取“伊斯兰国”自封首都拉卡市，在完成战场清理和排雷后将把整座城市移交民事管理部门。光复拉卡是继伊拉克反恐联军夺回摩苏尔后中东反恐战争的又一次里程碑式胜利，意义重大，可喜可贺。

    拉卡战役是在多种力量博弈、多组矛盾纠结背景下取胜，来之不易，反恐阵营在遏制和打击“伊斯兰国”武装方面体现了罕见的合作与妥协。“叙民军”是一支库尔德人主导、阿拉伯人参与的反政府武装，一直受到美国支持和资助。自今年6月“叙民军”发动拉卡总攻起，试图尽量收复国土的叙利亚政府军并未介入拉卡争夺，曾公开声称反对库尔德人夺取拉卡的土耳其政府也未从中作梗。除“叙民军”官兵浴血奋战担纲主力清道夫外，美国领导的反恐联盟也提供了强大的火力压制和外围封锁支持。

    位于叙利亚中北部及幼发拉底河中上游北岸的拉卡为全国第六大城市，2011年因较早出现骚乱而见诸新闻报道。2013年初拉卡被反对派武装控制，进而沦为“伊斯兰国”武装战利品并于2014年6月被宣布为“首都”，升级为国际社会瞩目的中东恐怖袭击集散地和精神堡垒。拉卡沦陷后成为盟军空袭主要目标之一，由于缺乏地面引导和精确情报，外加恐怖分子藏兵于民，投鼠忌器的频繁轰炸未能有效而快速摧毁盘踞这里的“伊斯兰国”武装，长期战事几乎将拉卡变成瓦砾之城。

    拉卡战役外围战从去年11月就已打响，“伊斯兰国”武装采取类似摩苏尔保卫战的自杀式防御手段，并将平民当做人肉盾牌，大大抵消反恐力量的人数、装备和火力优势，迟滞战事推进。随着战线逐步向核心区域推进收缩，战事也愈加残酷。据CNN报道，仅6月以来拉卡就承受了3829次空袭，90次自杀式袭击，造成1873人死亡，三年来流失人口多达45万，其中27万人需要救助。半岛台报道则称，拉卡目前仅有3万居民留守。随着“伊斯兰国”在各地全线溃败，兵源与物资严重短缺的拉卡恐怖分子陷入绝望，部分人员在总攻最后一周向民主军投降保命，17日当天，其余不战不降的武装分子分乘30辆大巴和10辆卡车向安全区域转移。

    拉卡和摩苏尔曾作为“伊斯兰国”遥相呼应的两座重镇，飘扬着象征杀戮与死亡的黑旗，如今均已成为这股邪恶力量走向穷途末路的见证者。据统计，在“伊斯兰国”武装发展的鼎盛阶段，伊拉克、叙利亚和利比亚等阿拉伯国家共有126处大小据点沦陷或被围，失控面积仅在伊叙就达国土的40%。三国曾被“伊斯兰国”武装及盟军攫取的重要城市包括伊拉克的摩苏尔、提克里特、费卢杰和拉马迪，叙利亚的拉卡、帕尔米拉、阿勒颇、杰拉布鲁斯、代尔祖尔和加伊姆，以及利比亚的德尔纳和苏尔特等。随着摩苏尔和拉卡等重要据点的光复，“伊斯兰国”武装控制的据点已降至56个，控制区面积仅为峰值期10%。

    然而，收复拉卡并不意味着叙利亚反恐战争大功告成，“伊斯兰国”武装残部被压缩在东部代尔祖尔省若干区域，叙伊边境地带虽已被两国政府军或反恐力量隔绝，恐怖武装任意流动和调度兵力的渠道被切断，但收官行动依然不可乐观。必须指出的是，叙利亚反恐战争还开创了“许敌换防”模式，并被美国和俄罗斯牵头的对立阵营实践，进而呈现公开允许“伊斯兰国”人员携轻武器和家属转移地盘的战争奇观，这不仅给恐怖势力以喘息和整合之机，还给以反恐名义博弈地区利益的各种国际法合法行为体提供了放纵和操控恐怖势力为己所用的空间。最近，美俄相互指责对方对“伊斯兰国”武装放水，即说明这场反恐战争不堪入目的国家利益算计和政治道义堕落。

    从更大范围看，一如摩苏尔收复并没有立即带给伊拉克和平与安全，相反引发库尔德人分离主义扩张欲望与联邦政权维护主权与领土统一意志的摊牌与对峙，光复拉卡也将进一步刺激各方逐鹿叙利亚。各方势力已着眼终结“伊斯兰国”政权化存在后的中长期博弈，俄美主导，叙利亚朝野武装和土耳其、伊朗、约旦、黎巴嫩真主党乃至以色列等国直接或间接介入的四个“冲突降级区”已将叙利亚切分出不同势力范围，外加土耳其单独建立的叙北“安全区”和库尔德人正在争取的半独立“民主联邦区”，叙利亚的主权与领土依然呈现严峻的马赛克化，未来政治解决进程远比合力反恐更加复杂和艰难。